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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批评家 | 张立群:​历史的态度

张立群 ​房伟 中国作家网
2024-09-04


编者按


创作与批评,如鸟之双翼,车之双轴。文学创作的发展离不开文学批评的繁荣,离不开一代又一代文学批评家的付出。1998年,《南方文坛》推出“今日批评家”栏目,至今已推介百余名批评家。不同个性的批评家以其敏锐犀利、才情思力、灵动丰盈言说着“我的批评观”,上百篇文章累积形成了一种敏感鲜活、富有生气才情的批评文风。


现在中国作家网将这些文章重新集中推出,与大家分享,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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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批评家


张立群(拍摄时间:2014年)


张立群,生于1973 年,辽宁沈阳人。现为辽宁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 硕士生导师,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中国新诗与新诗理论、中国后现代文学与先锋派文学思潮。出版专著《20 世纪中国新诗与政治文化》《阐释的笔记——30 年来中国新诗的发展》《中国后现代文学现象研究》《先锋文学的现代性突围》《先锋的魅惑》五部,另有诗集《白马》,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近两百篇。





我的批评观


历史的态度


张立群


曾经在一段时期内(2005—2007年),由于进行课题《中国诗歌通史·当代卷》“80至90年代部分”的写作而写过大量的批评;而当初涉批评的冲动渐渐缓释,过量的生产又让我怀疑批评的真实性及至意义和价值,进而渴望向学术研究的层面迈进。上述大致可以称之为从“兴奋”到“困惑”的态度转变,在相当程度上真实地反映了批评的处境:它不仅取决于个体实践过程中对于批评本身的持续的“再认识”,更取决于学界对于批评的态度及其潜在的影响。

无论别人如何看待批评,经历反思后的我都将批评视为未来文学理论建构和文学史写作的基石。正如韦勒克在《文学理论》中指出文学理论与文学史都离不开文学批评,后来,他又在《批评的概念》中援引弗莱的话“文学批评是本身就有存在价值的思想和知识结构”,文学批评对于文学特别是当代文学的研究与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将批评理解为某位作家某些作品的分析与品评,那么,文学理论和文学史自然要依靠批评实现自己的未来图景。尽管,从当代人评价当代人的角度上看,批评需要的眼光、勇气和知识储备会使“最为简捷”的时评成为一柄“双刃剑”,但若我们真的可以客观、公正地思考20世纪30年代那么多由同代人撰写的作家论,现在已成为研究那个时代作家的权威资料,便不必背负过多的心理负担,而准确、深入和艺术化始终是衡量包括批评在内所有文学研究的重要标准。

《中国诗歌通史·当代卷》于2012年反复修改后出版,标志着我对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当代诗歌批评的工作已告一段落,我忽然对批评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历史的态度”。批评需要接受历史的检验,同时,也需要见证时代的投影和现实的生活——如果前者最终表明了批评是种理智的认识,那么,后者则表明了批评的责任感和应有的历史的高度。显然,批评,作为一个概念,本身并无高低优劣之分,但若只是将批评停留在肤浅的认识、无原则的褒贬或是简单的自说自话上,我们的批评必将前途黯淡、为人所诟病。

秉持理想主义的情怀,“历史的态度”同样意味着批评具有综合的特征,在具体展开的过程中,批评往往会兼及文学理论和文学史的某些有效资源;“历史的态度”始终指向批评的真善美,真实、良知及审美艺术化构成了批评应有的质地与特征;“历史的态度”还意味着批评像其评价对象一样,需要遣词造句、饱含深情且发挥想象力,从而经得住时间的淘洗。

当然,“历史的态度”也隐含着批评实践过程中需要面对的一些实际问题。结合自身的体验,在一般意义上我们所言的批评在时间上是属于当代的,在专业上更多应当从属于当代文学范畴,其具体针对的对象是批评者感兴趣的作家、作品和时下的文学现象。批评给众多专业人士留下的印象往往是史料、史实和理论的双重匮乏。史料、史实的问题自然可以通过“历史的态度”加以解决,而理论及提炼的观点呢?批评者在很大程度确实不太关注关乎批评自身的理论,但从一个优秀的文学史家、文学理论家首先应当是一位优秀的批评家的逻辑来看,“历史的态度”同样不失为一种有效的应对策略。

应当说,无论在何种语境下,批评都是一项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历史的态度”虽可表明我的批评立场,但并不代表他者对于我的批评的认可。面对琳琅满目的作品和层出不穷的文学现象,个体的视野、能力甚至体力都会让我感到限制。也许,我已说得太多,而优秀之作从来不需要批评。这样,在无法保持“历史的态度”的前提下,默不作声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文学需要在沉默中领悟,历史也是如此!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14年第6期




批评家印象记


“白马”飞翔的天空

——我印象中的张立群


房 伟



认识立群兄的时间不算长,也就是四五年,但我们一见如故,成了好朋友。立群是优秀的学者,也是真性情的诗人。我们相识于一次学术会议。后来,我渐渐发现,立群和我有共同爱好,就是喜欢远行,而立群对风景的热爱,远远超过我。去年夏天,在南京开会,立群早早地来到会议酒店,却独自去逛南京古城墙、秦淮河,热得大汗淋漓,险些虚脱中暑。过了几天,会开完了,我缠着立群同去中山陵。酷暑炎炎,立群又早早动身,这次不同的是带上了我这个累赘。到了中山陵,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胖子,我看了看烈日,便打了退堂鼓, 而立群却迎难而上,愣是在四十摄氏度高温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爬了上去, 直至整个衣服都被汗水打湿。立群兄在山巅向我挥手,风采灿然。后来仔细想想,基本上每次学术会议,立群总是第一个来,独自游览山川名胜,冥思默想, 或逸兴遄飞,无论长白山天池、泰山灵岩寺,还是北京故宫、威海卫古炮台, 都留下了他前行的身影。

当然,这并不仅是出自旅游的热情,更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和纯净自然的气质使然。立群兄白面长身,美风仪,颇似风度翩翩的古代书生。他不喜欢热闹,热衷于独处的静思,富于诗人的玄想气质。然而,他并不孤僻,相反却心地善良, 为人仗义,有担当,在朋友圈里是出了名的好人。他在人多的时候常常表现低调, 而三两好友相聚,则口才极佳,常常成为话题的焦点。我更爱他的东北腔和晚上熬夜聊天的功夫,再加上他妙语连珠,才思敏捷,我等笨口拙舌之人,只有聆听的份了。从喜欢立群的东北口音,发展到和他彻夜长谈,从学术到人生, 从理想到爱情,兴奋处击节称赞,愤慨时仰天长啸,伤心时扼腕叹息,豪情时拍遍栏杆,立群的真情真性,既是他浑然天成的璞玉之性使然,又是他灵动的才情使然,让我景仰不已,也受益颇多。有一次,在北京,我们在酒店房间里高谈阔论,通宵达旦,甚至差点引来服务员干涉,现在回想起来,不禁莞尔。

从籍贯上来讲,立群是“东北纯爷们”,却在直爽之上,更多了一些细腻纯净的东西。他不善饮酒,但酒品却非常好,从不恶意劝酒,也不狡猾逃酒。都说山东人能喝酒,更能劝酒,所以立群每次来济南,都很实在地宣称:“我真不能喝酒,酒量不行。”大家都把这当作逃酒的托词或自谦之语。堂堂东北汉子,岂能不会喝酒?然而,我们渐渐发现,他是“真的”不能喝,却从不逃酒, 总是“酒到杯干”,然后就喝得醉倒。他平时风趣幽默,但一到正规学术场合, 则严肃端庄,从不搞“博眼球”的出位之举。这也是让我佩服的地方。很多批评家, 生怕别人忘了他是谁,喜欢故作惊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立群谈问题实事求是, 好处说好,坏处说坏,朴实自然,学理清晰,不卖弄术语和情绪,也不做偏激的妄语,这种认真负责又踏实平和的态度,值得我们学习。

难能可贵的是,他不虚伪,真诚待人,“以学术为业”更能耐得住寂寞。他的研究领域非常宽广,有良好的学术视野和扎实的功底,在新诗研究、当代小说、文学史等领域都有独到的见地,再加上他精力过人,为人专注,佳作更是不断涌现,其数量和质量令人咂舌。他在学术上表现出了极强的问题意识, 而这恰恰是学术之根本。在我看来,世间的学问,有假学问和真学问之分,假学问常常有“光彩流溢之盒”,看似花团锦簇,纹理细腻,但打开一看,却只有粪土,破败不堪,有酸臭气、尸腐气、权力欲等古怪气味冒出来。而真学问则大多只是“柳编之盒”,朴素随意,甚至不甚严谨,但开盒看去,却有珍珠其内,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炫人心魄。也就是说,假学问讲究师门规矩,学术宏大体系,话语权争夺,假学问也以史料遮人耳目,掩盖精神贫瘠和学理匮乏, 更擅长精致漂亮的废话,以大得吓人的理论帽子唬人,或动辄以跨领域为时髦, 在冷僻处寻找学术利益增长点,看似理性严谨的语言,实则陈腐不堪,空洞无物。真学问有真性情和真见识。学问同样是一种创作,要有苦心孤诣的创造力和杰出的语言表达能力。有位诗人说,写诗就是用文字创造“让世界哑口无言的光辉”,那么,好的学问,也要创作出让读者哑口无言的“强大的真知灼见”。而这些真知灼见,没有强烈的问题意识、怀疑精神、反权威的勇气、大胆的开拓意识,和真诚朴素的灵魂,是无法真正实现的。而这些一定要有性情与见识:好的性情,会让学者自动疏离铜臭气;而好的见识,则会让学者摆脱陈词滥调的困扰,在常识中发现错误,在庸常中破开虚空,敢于刺痛权威的面具,也敢于反省自我内心的苟且。立群兄正是这样一个让我佩服的“真学问”的学者。他对第三代诗歌的论断,对新诗经典化的反思,对网络诗歌的批判,都让人耳目一新。他的诗歌批评做得有声有色。很多研究诗歌的批评家,往往有两种极端化倾向,或沉溺于理论建构和术语堆砌,或以性灵自居,以狂放不羁的刺激性语言,形成关注焦点。但立群从来不跟风,而更多的是心平气和地埋头耕耘, 认真扎实地做学问。而要说到学术的高产,立群也是我辈的标高。他才思敏捷, 又勤奋刻苦,一年数十篇评论和学术文章,信手写来,洋洋洒洒,毫不费力。然而,立群对此是有反思的。记得他很诚恳地对我说:“写这么多,实在不应该, 主要是约稿磨不开面,都是朋友。我今后要潜心钻研,精益求精才行。”果然, 这几年,立群兄的才力大涨,文章数量少了,但更加精粹深刻了。文章写得太杂乱,这其实是年轻学者的通病,我身上也有,立群的反思让我敬佩。

其实,立群更是一位诗人。早知道他写诗,等看到他厚重精致的诗集《白马》, 更让我惊讶。这年头要做“好诗人”非常不容易。面对浮躁功利却又瞬息万变的社会,要保持一颗时刻对万事万物丰富敏锐体察的玲珑诗心,非常不容易。春华秋实,冬雪皑皑,俯仰天地,洞彻人心,要把那些被雾霾缠住的心清洁干净, 要把那双被名缰利锁蒙住的眼睛擦亮,要有真正的大智慧。同时,这颗诗心, 还要是平常心,要善于藏拙,要对那些打着诗歌旗号、其实与诗歌无关的事情, 保持足够的警惕和清醒的自省。翻看立群的诗集,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才华和坚守。我很喜欢他的《在安多仰望星空》《从海水的底部浏览月光》《新鲜的孩子》等诗歌。也许,诗人张立群比之学者张立群,更能暴露他内心隐秘的情感波动、真挚而纯净的美学理想,比如,这样的诗句:“举起一根明亮的手指后/ 太阳将新鲜的肉体照得透明/ 偶尔被温度炙烤出的液滴/ 溅起的灰尘,仿佛纸面上纷纷扬扬的文字/ 今夜,我是安多地坛上/ 一个等待赐予圣物的孩子/ 竭力倾听,遥远光芒发出的讯息。”神秘、饱满,充满着奇异的色彩,暖人的光线,浓艳的汁液和傲人的玄思。读到它们,那个在烈日山巅孤独前行的立群, 似乎又来到了我的心里。

当然,最喜欢的,还是立群的这首诗:《白马》。他这样写道:“白马奔过去的时候/ 一个新鲜的孩子正用手指着/ 从哪个方向看上去都是白色的/ 白马, 也许就是一个绝色女人的容颜/ 或者一次偶然的幻象。”也许,这正是立群追求的一种文学境界,干净,自在,从容,有无限的神秘可能与完美的尊严—— 仿佛藏在口袋的闪电,刻在皮肤上的鼓声,或者就是那匹奔跑的白马,有着绿色的眼眸与无声无息的力量,慵懒而高傲,在无所谓的天空飞翔!


(房伟,时任教于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1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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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批评家印象记》

张燕玲,张萍 主编

作家出版社 2019年09月 


《我的批评观》

张燕玲,张萍 主编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年0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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