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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批评家 | 何英:批评的“纯真之眼”

何英 周涛 中国作家网
2024-09-04


编者按


创作与批评,如鸟之双翼,车之双轴。文学创作的发展离不开文学批评的繁荣,离不开一代又一代文学批评家的付出。1998年,《南方文坛》推出“今日批评家”栏目,至今已推介百余名批评家。不同个性的批评家以其敏锐犀利、才情思力、灵动丰盈言说着“我的批评观”,上百篇文章累积形成了一种敏感鲜活、富有生气才情的批评文风。


现在中国作家网将这些文章重新集中推出,与大家分享,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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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批评家


何 英(拍摄时间:2013年)


新疆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新疆艺术学院《学报》副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博士。曾在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做访问学者,担任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评委。2006年获新疆第二届“天山文艺奖”,2013年获《文学报·新批评》新人奖,2013年入选自治区“四个一批”人才,2016年获首届茅盾文学新人奖,曾获新疆社科基金课题《新疆当代文学研究》优秀成果,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1年度优秀论文奖等。在《当代作家评论》《小说评论》《南方文坛》《文学自由谈》《文艺报》《文学报》《中国文化报》《中华读书报》等多家报刊发表约一百五十多万字评论作品。著有评论集《批评的“纯真之眼”》《呈现新疆》《深处的秘密》,随笔集《阁楼上的疯女人》。有作品被《新华文摘》《中国社会科学文摘》《光明日报》等选摘。




我的批评观


批评的“纯真之眼”


何 英


纯真之眼,这个19世纪美术批评家罗斯金提出的概念,历经阿恩海姆、贡布里希的理论挑战,其概念的真理空间似乎所剩无几了。贡布里希说,不存在纯真之眼,人们在看一个艺术品对象时不可能不带有先入之见。贡布里希当然说了一句大实话,但我猜想,罗斯金在提出纯真之眼的概念时何尝不知道!他只不过想以一个极端的、理想的、带有乌托邦色彩的概念,来绝对化他想象中的艺术创作而已。


在这个失却了整体想象的世界,一切都已支离破碎难以确定,真理的有限性使用成了我们的智慧。在文学批评中何妨重提“纯真之眼”?也许,一个未经知识的定见或偏见污染,不畏世事艰难人情窘迫的孩童,看出来的世界最接近世界的本原。


批评家的纯真之眼,可以规避他人云亦云。说好的时候,都好成一个样儿。说不好的时候,也不好成一个样儿。这不自然,也不真实,更不符合批评家的专业道德;批评家的纯真之眼,可以规避他拉帮结伙、混迹江湖。一个不人云亦云的人,有了独立的意志渴念,是不愿平庸地加入合唱团的,自然也不懂得理会那些江湖恩怨。或有前辈忧心忡忡地告诫:得罪多少人哪,稍不留意惹祸上身。混迹其中也已十余多年,个中得失不及总结,惟幸心中有双力争纯真的眼睛,如此还计什么伤痛;批评家的纯真之眼,可以规避他不懂得美的价值。从20世纪90年代起,批评家们就在找寻、塑形自己的独立文体。在学科化、规范化、学理化之后,是批评情美价值的失落。我们看到的大部分批评难以称其为美,而美是一种价值。在这个铺天盖地的审美日常化进程中,最该有美的品质的批评,反而灰头土脸无态无姿;批评家的纯真之眼,可以规避他自降体格,写出自己都不满意的作品。一个批评家在当今,还有谁管得了他说话的嘴。要说自律,批评家是最该有自律精神的族群。只要保证了每篇作品都在它必然呱呱堕地的时分生产出来,保证它满满浸含着你对它的爱与责任,它是你的体温、气质、精血、智慧的结晶体,而你爱惜羽毛胜于一切,那么,还有什么比一个人的责任心更高贵的呢;批评家的纯真之眼,可以规避他违背爱智求真的批评灵魂。批评家也是在进行艺术创作,这种创作的要求也许更为复杂而精深。不但世俗的是非利害关系不在眼中,心灵神思的更大自由,才是她宛若天真孩童在自己的游戏王国里纵横驰骋的至高享受:至臻至纯的艺术之境,是“非功利”的顶级游戏,彻底地展现个人的禀赋与才华,纵横自己的百伶百俐,既可尖诮幽默又能高雅纯粹……如若能此,人生还有何求。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13年第5期




批评家印象记


何英何许人


周 涛


何英何许人也? 


说来惭愧,笔者远闻其名,近谋几面,知道她供职文联,是个才女;读过她几篇评论文章和大半本《阁楼上的疯女人》,至于她何方人氏,什么来历, 芳龄几何,性情怎样,全说不清。就凭着这么点了解,还要给人家写印象记, 确实是难为无米之炊。我给她说“对你了解太少,恐难胜任”。她回短信说:“周老师完全可以一口回绝,那我也没什么。” 


我一口回绝的人与事可能太多了,恶名在外。回绝了别人的请求自然难免名声不佳,这也没什么了不起,无非是“笑骂由人笑骂,恶名我自背之”。但是对何英,不能一口回绝,先得应承下来,再去搜索我那将近七十年的枯肠。为什么对何英就这么心慈手软了呢?有人会说,何英是才女,在作家眼里才女就是美女。这话说对了一半,才女二字,才在前,女在后。我这个人有时候偶尔会藐视权势轻薄钱财,但从来不敢贬低人的才华。才气和骨气是不可分的。


有才必有骨,无骨不成才。80 年代后期数位军队作家京城小聚,已成醉态,约好以互扇耳光告别,轮到莫言那张胖脸,惧其才高,未敢痛下狠手。现在到了何英这一茬人,同样,不能“一口回绝”。但是写她的印象记也不是容易事, 她不好打发——太聪慧了,悟性太高,虽说是相差着一代,老夫这点太极拳功夫, 很容易露出破绽,嘴上不说心里会笑“他也原来如此啊”。


何英今年究竟有多大我不知道,看她文章里写到有个十几岁的儿子,估计是70 后。这茬人接触得少,但也知道其中的佼佼者才分比我们这一代高得多。就说人家何英吧,有批评家的学术功底,有散文家的语言驾驭能力,还有青年诗人的悟性和想象力,行而为文,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因文而异,有时高论精辟、独有见地,不避名家,笔锋犀利;有时历数数代才女,饱蘸深情,女权气重;有时写起各类花草,如《黄郁金香》里的黄蕊蕊,那也是少见的妙文—— “我活到现在,要说身边有什么人让我产生过不可克服的嫉妒心理,那还真的就是大学时的黄蕊蕊。”让何英说出这种话来可不是容易事,结果黄蕊蕊的自沉青格达湖,让何英说出了更厉害的心事——“让我心里永远难以不恨她。我还没跟她最后比试完,她就骄傲地走了。” 


所以说,何英何许人?在这篇妙文里和盘托出,暴露无遗——何英是个有女人心事还有男人心胸的人。她不光有“不可克服的嫉妒心理”,还有要“跟她最后比试完”的自信力。何英心里有一种很强硬的东西,你别看她平时为人低调,与世无争,甚至有时还装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但是心里强着呐,说她“心雄万夫”一点都不过分。这种人亏是生为女儿身,又搞了文学,此乃崇尚英雄业绩的男人们的幸事,不然,真还难说“天下英雄谁敌手”。


我如果说何英有女权主义倾向不知她能不能接受,当然是指在文学研究方面,社会行为方面倒未见有什么实践。你看她的《才女何须福薄》,为中国历代才女鸣不平;再看她的《阁楼上的疯女人》,为罗丹、布莱布特、毕加索身边的燃烧殆尽的奇绝女人长太息。人类长期男权社会下的婚姻制度肯定远未达到合理完善,更未臻于解放与和谐人性,那些成就辉煌的艺术大师对美好女性从身体到灵感的榨取和冷酷,让人触目惊心!身为知识女性,没有点女权主义倾向才是怪事,至少是麻木或没出息。


但是女权主义并不等于性别主义,一味的性别袒护反倒沦为退步。何英写张爱玲的那篇《千古恨事由此铺开》便可见到她的独立见解和判断功夫,人皆捧张,她不护张,一上来就说了实话:“我最初读张爱玲的小说就是不喜欢的,可是盲从的国人心理让我始终不敢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好像那样说出来,我就是一个顶没有艺术欣赏力的俗人。”还说,“二十岁时的女人是容易喜欢张爱玲的,张爱玲式的有产者的情调,带着空虚浮华幻想轻易地填充了我们的心, 我们甚至在张爱玲的小说里找寻关于男人的知识和经验。” 


这个看法又让她说到我心里了,不谋而合啊。我不否认张爱玲是个大才女, 但我也看不出她有人们捧的那么玄!正如那个周作人,我是死活看不出他的那些散文究竟妙在何处!我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在暗中操纵着这个时代的文化价值判断。这些人自己创造不出任何文化,却可以随心所欲地左右别人的文化取舍, 正如鲁迅所说“鸣鞭作奴隶总管”。他们既不是政府部门,又不是主管官员, 但能量大得很,全国成千上万的小报都是他们的喉舌!我们以为“指鹿为马” 是遥远朝代的赵高搞的一个笑话,不对了,它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而且经常上演。


但是何英不是奴隶,她不听总管的鸣鞭,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有剖析, 有批评,有惋惜,也有公正客观的评价。这又是一篇好文章,可惜正在起哄凑热闹的人们无心去听墙角的独白。人们对文学“衰落”呀“滑坡”呀“边缘化” 呀等的恶意哀叹已经持续有二十年了,是不是这样呢?比起80 年代的全民文学热,现在文学是边缘化了,但是“衰落”“滑坡”未必如此。我倒是觉得从60 年代、70 年代、80 年代出生的这三个十年中产生的文学家,正默默无声地把当代文学推上一座新的高峰! 


我这么说不是闭着眼睛说瞎话,我也是从洪子诚、程光炜主编的《中国新诗百年大典》这套书中得出的结论,其中后五卷的作品令人吃惊,尤其是女诗人路也、宋雨的作品,我以为远远超过了前辈数代诗人!这些人毫无名气,如果不是这套大典选收,我便根本不知道她们的存在。我一下子突然明白,文学王国改朝换代早已成熟了!现在的门面是一个强撑的假象,内囊尽了,不堪一击!何英正是这几代人中的一员,她和她们一样拥有着出人意料的聪慧、才识、坚持、隐忍,她们早已拥有大家的胸怀眼光,却时时扮演着小学生的角色…… 


由此我想起与何英第一次见面的对话,颇有一点象征意味。


何英:哎哟,周老师太高太魁梧了,真得让人仰视才行!


我:没那么高大吧,可能你先生个子不高,所以看我高大了吧? 


何英:我先生他不矮呀,但是没你这么高大魁梧。


我:你先生多高? 


何英:他一米九。


我:啊?!我是缩了水的一米八。


何英何许人呀? 


就是明明拥有一米九,却还要仰视一米八。



(周涛,新疆军区创作室)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1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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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批评家印象记》

张燕玲,张萍 主编

作家出版社 2019年09月 


《我的批评观》

张燕玲,张萍 主编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年0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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