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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批评家 | ​李凤亮:​学理·才情·问题意识

​李凤亮 ​谢宏 中国作家网 2024-02-05


编者按


创作与批评,如鸟之双翼,车之双轴。文学创作的发展离不开文学批评的繁荣,离不开一代又一代文学批评家的付出。1998年,《南方文坛》推出“今日批评家”栏目,至今已推介百余名批评家。不同个性的批评家以其敏锐犀利、才情思力、灵动丰盈言说着“我的批评观”,上百篇文章累积形成了一种敏感鲜活、富有生气才情的批评文风。


现在中国作家网将这些文章重新集中推出,与大家分享,敬请关注。



今日批评家


李凤亮(拍摄时间:2010年)


1971年生,2006年晋升教授。先后执教和研究于江苏师范大学、暨南大学、中山大学、美国南加州大学。现任深圳大学副校长、文化产业研究院院长,文化部国家文化创新研究中心主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教育部艺术学理论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霍英东教育基金会“高校青年教师奖”获得者。兼任中国世界华文文学学会副会长、海峡两岸文化创意产业高校研究联盟副理事长、中国外国文论与比较诗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文艺理论学会副秘书长、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常务理事等。专业领域为文艺理论、文化创意产业和城市文化研究。独立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三项,出版著作十二部,发表论文近百篇,文化艺术评论两百余篇。




我的批评观


学理·才情·问题意


李凤亮


想起有点联系却有点矛盾的这三个词,尝试着说说。

先说学理吧。大学上文学概论课,老师第一句话便引述“理论是灰色的”,吓了我们好久。后来读到不少对批评家的蔑视,总想起大学老师那句话。贝克特在《等待戈多》里借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的对骂,来嘲弄批评家。他们互骂对方是窝囊废、寄生虫、丑八怪、鸦片鬼、阴沟里的耗子、牧师、白痴,但爱斯特拉冈的最后一击是“批评家”,弗拉季米尔只好落败。剧作家将批评家调侃成最可恶的一种人,堪称作家与批评家对立的极致。

批评为何令人讨厌?是形式的武器遮抹了作家的才智,还是理论的征引让人觉得无聊?抑或像很多作家所鄙夷的,批评只能寄生在作品的躯体上,靠文学的营养苟延残喘?事实上,一个世纪以来各种形式主义批评的努力,总让人有一种“为批评正名”的动机。而在蒂博代那里,三种批评界线清晰,职业化批评却总是稍逊创造作品的大师们的批评,让人对包括今天“学院派批评”在内的各种职业批评的前景感到泄气。

批评的科学化或学科化为何未能助长批评的自信?一个显见的事实是:专业化的批评掉进了术语的樊篱中不可自拔,作为“人”的作者、读者甚至编者均不可见。一个缺少术语或注释的批评篇什,往往被学术杂志的编辑弃而不顾。扼杀批评生机的,有时正是产生批评的那个学术机制,这种吊诡耐人寻味。

所以,我常常憧憬批评中“人”的存在,憧憬宗白华式的美学散步,或李泽厚思辨文字中的感悟和体温。即使是在韦勒克、巴赫金、弗莱这些大批评家那里,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理性思考下的“独立人本”。

所以,批评有一个将“自我”摄入的秘径。理论不是棍子,不是工具,它更应像一束光,照亮作者或读者们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幽径。因为理论本来就后生于作品,这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好判断得多。

但我分明又看到另一种正在生长的危险:一种不讲学理的骂式批评,金刚怒目,正义凛然,却少了些许“同情的理解”。我更愿意赞同那种“严肃的善意”,就事论事,也知人论世,不怒挥棍棒,不拳脚相加,不专找名家大腕开涮挣点击率,有理说理,无理认错。具有此种才情与个性的人,吾愿引为知音。

或许有人说:研究,以学理胜;批评,以才情长。其实,学理与才情,并非楚河汉界;就像研究与批评,何尝泾渭分明?维系其间的,似乎只有一条,就是“问题意识”。我亲耳听到过的最好的解释,就是刘禾那句话:什么是理论?就是问题意识。

问题其实无处不在,需要的是发现问题的眼睛,敢于言说的勇气。我们的教育不告诉孩子发现问题、怀疑权威,老问问题的学生被认为是“有问题”的。前不久收到旅居澳州的批评家黄惟群先生一封电邮,里面直指中国文学界的积弊与时弊、问题与隐忧。我给他的回复是:看了您的这篇评论,真得说,很过瘾,很开窍。国内有过一些说真话的人,但至多说到半截就止,或者说了自己也不做,不像您这样,把话说透,直抵人心深处。多少年没见过您这样说话的了,很好。我也正应《南方文坛》之约写些“我的批评观”之类的话,老实说,看了您的文字,我很受启发,却也更难下笔了。

确实很难。我很奇怪,为何换了环境,就能讲出真话;为何尊为大师,才可以直陈一切?我曾在纽约夏志清先生寓所跟他作了一次访谈,现场一些话大胆得吓人,夏先生校阅时删掉了一些,也留下了一些,后来要发在《花城》上,我取了他的一句话做标题——“要有勇气说出自己的看法”。想想刚去世的吴冠中对中国艺术界的那几条批评意见,搞批评的我们真的感到汗颜。

拉拉杂杂写下这些,不知是否对题。忽然想起来,学理也好,才情也罢,或者问题意识,其实最关乎的,就是文学和人生的——常识。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10年第5期




批评家印象记


凤凰亮翅


谢宏


我自写诗转入小说创作,每每一部小说收笔,苦思冥想,也难想个好题目,这次倒好,信手写上,就觉得很棒,颇有诗情画意的意味。我虽久不写诗了,但诗意长留心间,偶遇某事某人触发,还会泪流满脸。这说明自己何其感性,观事察人,大致也是如此的。

说来也奇怪,我写李凤亮,起题目就想到他的名字。其实,现在谈论他,还真有点像谈论凤凰展翅的过程。我的记忆力本来是奇好的,历历在目的往事不少,可要说起如何认识凤亮来,却也是模糊的,带点诗意的。

2000年的某个夜晚,有诗歌朗诵会在暨南大学举办。恰好我在广州,就去了。现场灯光迷离,人头涌动。每遇这样的场面,我都一片茫然失措。幸好有巴桥介绍,认识了坐旁边的凤亮。他算是主人,热情有加,给我名片,说希望看看我的作品。我收了名片,还当是客气话,没在意。

其间,凤亮话不多,偶尔插一句,让拘谨的心稍安毋躁。现在想起来,蛮有意味的。一夜下来,我没记住一首诗歌或一个诗人,只当是个缅怀年少轻狂的盛宴。在一个与诗歌有关的场合,我只记得了一个人,这个人与诗人有关,与诗歌有关。

大概是因为在南方,我印象中,他似乎永远都是清澈的模样,瘦高,眼镜男,衣着大多休闲。或衬衫,或T恤。干净简洁、青春、干练。当然,有时也西装笔挺。两种形象都是我喜欢的。人说,看男人,就看小处,衣领、领带、手表、皮带、鞋子。我也这样看的。人说女人的好,都说天生丽质。而说到男人,我就看气质了。

如果凤亮不是教授、博导,我更愿意将他看作江南才子,或者公子哥儿。在我看来,这更符合他的气质。他身上有股贵气和大气。他不是从大城市来的人,但有这股气,就只能说是天生的了。我甚至想,鉴于他风度翩翩,如果不是教授学者,去出演一两部青春偶像剧的话,估计粉丝不会少的。

我这样开玩笑说过他的。几年前的某天,我正宅在家里写小说,凤亮来电话,说他在蛇口明华中心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让我出去一聚。老友见面,自然高兴,我有很长时间没见他了。我过去边蹭饭吃,还边领受了一番学术教育,其乐融融。

饭后,凤亮提议去做足浴,他说他请客。这让我很是诧异,我急忙说我是东道主呢。他解释说,你现在没工作呢。我当时从公司辞职出来后,只写小说,几乎没什么收入的,压力比较大,不是特别好的朋友,我不会去参加聚会的,因为我回请不起。但这点,我也不好与人明说。可我没想到,凤亮是个细心人,他替我想到了,真的让人温暖。

这是件小事。现在他可谓日理万机,大概不会记得这等小事,可我前头说了,我看人是看细节的。谁叫我是写小说的人呢?好些年了呢,但我仍然记得。

做完足浴后,两个朋友回去了,我和他继续在“海上世界”旁边的海燕餐厅闲聊。我笑说,现在读研究生的,几乎都是女生,你整天处于花丛中,粉丝不少啊。我问他,是否会晕菜?偶尔会吗?最好有香艳的故事,说来听听。我这样开他玩笑,是基于我的想象。我喜欢有故事的人。特别是男人。特别是青春年少轻狂时。

他听了就笑,样子腼腆,聊起一些美好的人和事。

我从他的闲谈里,知道他有个意气相投的妻子,有着美好的故事。我敢开他的玩笑,大概与他的性格有关,有诗人的浪漫直爽,又有学者的严谨、师长的宽容。我这样说,大家别误会了,其实他比我还年轻,属于典型的70后,还是当年校园里最年轻的教授。但奇怪的是,我与他交谈,毫无交流的障碍,我想呀,这大概归因于他身上融合的两种气质,激情与理性,朝气与稳重。

记得有一年,我与他聊起文学院的事,似乎是发了点牢骚。他感叹说,他以后有机会,会邀请作家去大学做客座教授。我没将这话当是他随口说的,我想到的只是时间问题。我记下了这句话。我想一个有想法的男人,是不会随便说话的。

2008年,我还在新西兰挥霍时光的时候,他也去了美国做访问学者。其间,有朋友问起我,是否知道凤亮要南下深圳。我当时听了这消息,也有种兴奋。虽然我们互通过邮件,但我没向他求证这个消息。过了一段时间,我问他何时回国。等我收到邮件的时候,他已在国内了,还透露他将南下深圳,赴任深圳大学副校长之职。

说实话,我当时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交往多年,我从他身上看得出一种“霸气”。待人不能有霸气,但做学问、做事业,我倒觉得是不可或缺的。这个年龄的人,是该有点“野心”的,还想做点事。否则,一过去就泄气了。

凤亮来深圳后,我们没能见上几面,他总是忙的,从电话里就可以知道。澳洲作家黄惟群夫妇来深圳的时候,我召集过一次私人聚会,深圳大学的评论主力都来了,凤亮是带儿子去看好病后,赶过来的。让人感动。席间,大家聊的,都与文学有关,他还提到,在美国期间,他还完成了一组华人学者的访谈录,其勤奋可见一斑。

我想,自己能与他成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但友情长在,大概与意气相投有关。我们的身上,都有学院的气质,但又不受制于条条框框,所以我的作品,凤亮都能理解。他虽不写诗,但有诗人气质,长于形而上的思考,所以能搞学术,他早年探究过米兰·昆德拉的作品,并卓有成效,但他也不是个书呆子。另一方面,形而下的,也兼备这个能力,所以他兼做大学行政后,也一样能干得有声有色。

我这人说话直率,常常得罪人,受过不少劝诫,但学习能力太差,一直毫无长进。我和人说过,能与我相处融洽的人,能容忍我的朋友,大概是这么三类人:一种是才华能力盖过我的,他自信,能让我服气;另一种是才华能力不如我,但心胸宽广,气量大的;当然还有第三种人,是才华能力和气量胸怀都盖过我的。这三类人都不在乎我的所谓“傲气”。我对这三类人都欣赏敬重。

我这样说,你大概就知道了,我眼中的凤亮是哪种人了。写到这里,我往回看,都没写他取得了哪些“巨大”的成绩。其实这类总结,是归他自己做的,归其他人来做的。我做不来,也不关心。我是个散淡的人,只关注个人,那些小节,也许小得都让别人不足挂齿的,却让我这人津津乐道。

我没问过凤亮,他这名字有何含义。我喜欢联想,猜想可能是父母寄予了某种期冀。有时候,人生的走向,往往一早就由名字预示了的。我希望凤亮兄也如此。文章千古事,古人这样说。我写这篇小文,可不敢自夸,但我相信,我偶尔瞥中的,是他日常的、学术的,或人生锦绣文章的开始,又或只是某个片段,如凤凰亮翅,偶露峥嵘,更绚丽的在后头呢!

(谢宏,作家)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10年第5期



延伸阅读


《批评家印象记》

张燕玲,张萍 主编

作家出版社 2019年09月 


《我的批评观》

张燕玲,张萍 主编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年0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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