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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今天全中国都想帮这部片说话

毒Sir Sir电影 2019-08-27

今天是8月14日。


这个普通的日子,太容易被忽略了。


可能很多人还不知道,今天是世界第五个“慰安妇”纪念日。


可能很多人会错过,一部正在娱乐大片们的夹缝中悄悄上映的纪录片。


Sir必须再说一次——


《二十二》



冯小刚导演发微博力挺,张歆艺、何炅、舒淇等明星转发接力。



能帮上的忙还是……很少。


上映首日,《二十二》上座率遥遥领先,比大热的《战狼2》都高出近两倍。


然而它的排片只有1.5%



评价一部电影,我们最关心的通常是:拍得怎样?


但对于《二十二》,Sir想先谈谈:拍什么?


这首先是一部沉重的电影。


在二战期间,中国有20万妇女被日军强迫充当性奴隶,还给了她们一个抹不去的称呼,“慰安妇”。


2012年,导演郭柯拍摄韦绍兰老人的纪录片,当时中国公开身份的慰安妇幸存者只剩32人,于是他将纪录片命名为《三十二》。


(传送门:能多让一个中国人看到就多一个


2014年,郭柯启动新片,从2014年1月拍到7月,摄制团队30多人,跨越五个省,拍全了22位幸存者。


《三十二》变成了《二十二》。


这又是一部平淡得出人意料的电影。


开场,“慰安妇”标签被隐去。


好像只是一个普通老人的,普通葬礼。



电影没有直接透视历史,而是为我们展示了老人们的生活日常——


病床上的输液管、窗台上排列整齐的药瓶、房间里陈旧的器物……


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这些生老病死,是她们无从回避的现实境遇。


她们有的随养女生活,还算安享晚年。



有的老人独居,趁着身体硬朗还能勉强自理。



电影的拍摄,就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


毛银梅老人,原名朴车顺,韩裔。



那段悲惨的经历,她很少对人说起,就连养女也是在韩国志愿者到家里拜访后,才略有耳闻。


隐忍多年,老人对外公开身份后,安宁生活起了波动。


“报纸电视登了她的情况,(外人)议论啊,说她是韩国人啊,被日本人欺负啊。”


她被日本人骗到中国,说是去工厂做工,却被关进了武汉的慰安所。


时至今日,毛银梅老人还会用日语说“欢迎光临”“请进”“请坐”,都是在慰安所被强迫说过无数次的话。


湖北积庆里,现存规模最大最完整的慰安所遗址


时间抹去了表面的血迹,但身心的伤口,无论结疤多少年,仍然会痛。


《二十二》没有一味发掘血污,而是选择记录下,一张张被慰安妇的刻板形象所遮蔽的真实面孔。


她们的生命里有痛,更有爱。


毛银梅老人忘不了家乡的韩国歌谣。


她唱起《桔梗谣》和《阿里郎》,好像在这歌声里,她才能找回对童年和亲人的依稀记忆。



李爱连老人,两次被抓进慰安所。



年迈的她喜欢喂院子里的野猫,本来就一只,后来是一群。


家人说,好东西她自己舍不得吃,竟先喂给猫吃。


经历过那么多苦难,她还是对生命那么温柔。


林爱兰老人,她还有另一个特殊的身份——抗日英雄。


14岁就参加了海南的抗日游击队,偷过日本部队的弹药,杀过两个日本兵。


很难想象她是一个多么刚烈的女子——


右腿残疾,是因为当年被关进慰安所后,继续反抗,被挑断了腿筋。



到老了,这个脾气都没有变,屋子里放着各种刀,她说,“用来砍小偷”。


她最担心被偷走的,是一枚2005年政府颁发给她的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章。


这是昔日战斗过的荣光,所以她格外珍惜。


在这部《二十二》中,涵盖的不只是历史的亲历者,还有那些长久以来,善待历史的人


在他们与历史的交互中,又各自有不同的心路历程。


张双兵,乡村教师,更是中国“慰安妇”民间调查第一人。


从1982年起,整理受害者口述历史,走访过127名幸存者,出版过纪实文学《“慰安妇”调查实录》。


他说——


这些老人受过的苦和难,很想说,很想把肚子里的苦水倒出来,很想跟人分担这份苦,说出来就轻松些。

但是在这个环境面前,她承受的压力非常重,她有子女,她不敢说。


他想为受害者伸张。


当初一腔热血,要为这些受害者向日本政府讨还公道,这么多年过去,张双兵目睹了太多幸存者一个个离世,诉讼却毫无结果。


他说,后悔了。


米田麻衣,日本留学生。


她志愿探访海南慰安妇幸存者,有5年的时间了。


剧组随她去一位阿婆家,才知道阿婆已经过世。



米田麻衣最初对这些“慰安妇”老人充满同情和愧疚,但后来又被她们乐观生活的态度打动。

她提到有次拿来日本老兵的回忆录给阿婆看,阿婆看见照片没有怨气,反而笑了,说:“日本人老了,胡子也没了。”


苏智良,上海师范大学教授。


1993年,他开始研究“慰安妇”问题,此后,他还参与帮助慰安妇幸存者起诉日本政府、寻找慰安所遗址、做口述史等工作。


得知林爱兰老人的坟没有墓碑,苏教授找人为她刻了一块碑,终于在去年,碑被立了起来。



作为首部获得公映许可的慰安妇题材纪录片,《二十二》竭尽所能,让那些被历史绑架的人,和主动肩负起历史的人,同时站到台前。


这样的电影出现在院线,就已经是胜利。


说完了“拍什么”,我们不可回避地还要谈及——拍得怎样?


或许会令人失望,必须诚实地说,《二十二》并不是一部出色的纪录片。


它所拍摄的素材太稀薄,无法支撑起它沉重的主题。


苏智良教授也向导演坦诚,片中对老人的采访,没有提供什么文献意义。


剪辑师廖庆松看完素材,表示“这个很难打动我”。


《二十二》记录了很多人,但普遍流于表面;它想触动苦难的历史,又总是浅尝辄止。


以至于有人说它“消费受害者”。



那么,该如何评价《二十二》呢?


Sir的态度很明确——


它不够好,但值得我们起立鼓掌。


首先,导演承诺:


如果有盈利,我个人的盈利将全部捐给上海师范大学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


我们不能因为个人的好恶,就说出“消费受害者”的诛心之论。


再者,我们真正应该追问的是——


电影没拍好,错在谁?


导演?


Sir记得片中不止一次出现过“断片”。


毛银梅老人在回忆过去时,越到深处,她的言语越含混。


最后她直叹气——


不说了,不说了,我说了不舒服



李爱连老人,从来不愿向人诉说。


之前记者、志愿者问她,她就随意糊弄。


剧组取得她的信任后,她愿意打开那段封存的记忆,可是一旦打开,切身之痛就会再袭心头。


不讲了,不讲了



导演郭柯在创作初期困惑过:他跟这些老人是什么样的人物关系?


是导演?是记录者?是观察者?


最后,他决定回到初衷。


拍摄《三十二》结束时,正是春节期间,郭柯离开韦绍兰老人的家,给她留下500元的生活费。可是道别时,她把他叫进房里,拿出四个红包,分别装着100元钱。


“回去给你们父母买糖吃。”


这是在拍摄过程中,给郭柯触动最大的一件事,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十多年前过世的奶奶。


他决定,把《二十二》的拍摄对象,就当成自己奶奶,陪她们聊天,逗她们开心。



所以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部以成品为导向的电影。


因为导演不忍心去挖得更深。


有次一位阿婆说着自己被折磨的经历,哭得泣不成声,导演马上叫停。


或许有人期待看到这些,但导演不能拍,不要拍。


这个片子毫无疑问应该把老人放在第一位,她们不是你表达的工具,或者用来感动观众的道具,这是我觉得最起码的。会感动的人,自然会被感动。(腾讯娱乐采访)


而不可言说、不愿言说的,只是“慰安妇”受害者本人。


我们的荧幕上,从不缺少抗日剧。


同样是战争的创伤,南京大屠杀爆发的12月13号被定为国家公祭日,诸多影视作品如《南京!南京!》《金陵十三钗》,用不同形式、不同视角回望。


但“慰安妇”呢?


今天面对“首部获得公映许可的慰安妇题材纪录片”,我们是应该自豪地欢呼,还是应该责问——为何70多年过去,绝大部分幸存者已经不在了,我们才迎来了“首部”?


说出历史的真相,不是受害者自己的事,也不是一个导演能够完成的任务。


同样关于慰安妇题材的韩国电影《鬼乡》,去年引发了国民观影浪潮,《鬼乡》的导演赵正莱,这次也专门为中国的《二十二》鼓气。



注意看《鬼乡》的一个情节,1991年,韩国政府鼓励受害者出面举报。


老人来到举报中心,面对工作人员,强作镇定,但又羞于启齿。


当时的社会由于偏见,认为谁要是主动说出“那样的过去”,肯定是疯了。


老人听到别人的议论,瞬间崩溃,近乎嘶吼地质问——


“我就是,那个疯女人,怎么样?”



“慰安妇”们不是不愿意说,问题是,有人去听过她们的委屈吗?


在全社会异样的眼光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导演郭柯曾经带着《三十二》到韩国参展,被邀请参加了一个集会。


韩国民众聚在日本大使馆前,高声喊出受害老人的名字,要求道歉,为老人表演。



在他们脸上,表现出来的是对要求正义的理直气壮,是对老人全心全意的接纳和关怀。


这已经成了他们日常生活中,习惯的一部分。


可是这样的画面,为什么在我们看来如此陌生?


为什么《二十二》终于愿意为她们开口了,却只能等来一个又一个的欲言又止?


因为,我们来晚了啊。


今天说“欠**一张电影票”,那是一种道德绑架。


但对于她们,你别说,我们还真欠了。


就在前天,90岁的黄友良老人离开了我们,“二十二”现在已经变成了8



她是当年起诉日本政府的慰安妇之一。


黄友良老人特别勇敢,她站出来坚定地说:


“我愿意到日本,当他们的面,控诉他们。要他们赔礼道歉。我不怕。”



她没有等到那个道歉。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吃下水的美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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