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民生· 跟着弘虫读乡村】晒谷场

Original 陈强越民生

2024-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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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场

村级集体由一个个生产队组合而成的时候，每个生产队都辟有一个晒谷场，都辟有一处粮仓，这最能体现“集体”两字的含义。

夏天的时候，晒谷场里最热闹。刚刚收割的稻谷，被挑谷担的男人一担担从田畈挑到晒谷场，又被晒谷的女人一耙一耙播晒在“拼田”（竹制农具）上。晒谷场上摊满了一地的拼田，一张连着一张，一张挨着一张。女人先用扫帚轻轻地扫去夹杂而来的草缨，再用“推谷耙”（晒谷工具）去推晒稻谷。稻谷就像浪花一样，在阳光下欢快地飞舞，推一次，稻谷就翻一个身，再推一次，稻谷就变一次色。在太阳的洗涤下，稻谷终于出落成黄澄澄的可爱模样了。

太阳快要跌下山去的时候，该收谷了。女人们一一从仓库里出来，俯身抓住拼田的一角，拉起，转身，朝拼田对角方向走去，看上去像拉着一面拖地的旗帜。随着拼田的卷曲，稻谷也翻江倒海般地汇聚扰来。啪的一声，女人放开手，拼田自动弹回原地。拼田的四角，如此这般一一卷过，一坐稻谷的小山就形成了。稻谷被畚进一只只箩筐，箩筐默默无语，一会儿被抬进仓库，一会儿被扔到晒场，有时候还被无端地踢过来踢过去。女人们开始收拢拼田，像卷麦锅烧似地轻松，一张大大的拼田，硬是让女人卷得粗细均匀，身材苗条，最后还得用绳子缚住腰。

活还没有完呢。斜阳下，女人们还得扇谷。几台身上标记“×××生产队”字样的风车，被女人摇得忽啦啦欢叫。瘪谷最轻佻，从风车屁股后面浓烟似地喷出来，在地上积成厚厚的雪。还有还有，还有那些被扫拢在一起的草缨，是要当作集体的财物分配给村民的，但它里面或许还夹杂着不少稻穗。于是，在分掉之前，晒谷的女人会借用东南风，一捧一捧，捧起草缨，高高扬起，缓缓撒落。在抛撒跌落的途中，轻飘的叶子被吹到一边，而谷与穗则垂直跌落。成熟与不成熟、有用与无用、集体与个人，被一阵阵东南风辨别得“煞清爽梅兰芳”（俚语，干净的意思）。

晒谷场北面便是仓库，几间平屋，一字排开。一个夏收下来，仓库里的稻谷早就堆得齐梁高了。村民痴痴地看着仓库里的稻谷，肚子里则使劲做着餐餐吃白米饭的梦想。各家各户的米桶，快要吃得底朝天了。于是，在缴齐了集体的公粮后，生产队便按工分进行稻谷分配。那个时候，晒谷场上就会排起蛇一样长长的队伍，那条蛇在懒洋洋地移动，仓库里的稻谷就哗哗哗地被标记着“某某办”、“某某置”的私人箩筐一担担地挑走了，挑完了。

秋风乍起，晒谷场显得空前落寞。先前晒谷场里嘹亮的“喔嘘，喔嘘”的驱鸟声，已消失在九宵云外。略显生机的，是那些被雨水冲到墙角的瘪谷，在那里营养不良地抽出秧苗。然而，它们终究没有多少长久的生命可言，就像后来那个被废除的集体模式和分配制度，最终都成了兔子的尾巴。

（本文选自弘虫的《那时候》）

作者简介

弘虫，真名陈强，1969年出生，浙江诸暨枫桥人。名中有“强”，拆开成了“弘虫”。先后在学校、媒体和政府机关工作，业务爱好阅读写作。先后出版个人作品集《男人而已》《黄酒加冰》《老家》《诸暨孝事》《蓼莪情》《那时候》《解密陈励忠》《寻找施耐庵》《杨维桢与水浒》《南楼美人》《清气满乾坤》《新长乐》《高湖村》等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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