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高考记事（一）
8月7日是为时四天的普通批志愿填报的最后一天。赶在时间前面，闺女8月6日进入填报系统进行各专业学校次序的最后一次调整。7日这天中午，我们俩最后一次进入系统，两人初校复校，确认无误后，又将剩余三次修改机会用完，断了再纠结着折腾的念想，也提防着百万分之一几率的被人偷改志愿的可能。
都按原计划进行着。看起来一切波澜不惊，其实心底波涛汹涌。6点整关闭系统，5点多钟我弟打来电话，在他问我“姐，彻底搞定了吧”的那一瞬，我的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汹涌而出。
那么多惊吓、焦虑、忐忑、纠结……没有一个词语，可以准确形容我的这些日子。
1
闺女信心满满走进高考战场，然而接踵而来的，却是一场又一场的失望：语文数学没发挥好，物理直坠深渊，再到最后一场考到她差点晕倒的地理完结，她告诉我说，妈，反正不会，都是蒙的，蒙满了。
考完第三天，我捆绑她的书本卷子要送到地下室，这妮子在书堆中扒拉出几本笔记和几沓卷子，说：这些留着，我还有用。
我讶然：“有什么用？”
她一愣，看看我，施施然放下：“……也是，留着还有什么用……”
记起她高考完当晚仰面躺在床上的自言自语：“高三打基础，高四985。”吓的我不要不要，她一直不肯估分，那一刻，我怕她是动了再战一年的心。
考后大约有10天的光景，她一直窝在家里，情绪时不时波动，不但不许我们提起高考，偶尔还红着眼睛，明显哭过。那幅无所适从的样子，让我心疼的不知所以。
后来终于缓过劲儿，某天晚上给我讲高考时每一科的情况，说考试时的心理动态。她说作文写的乱七八遭，数学有失误，好歹英语平常；说好在化学还算顺手，可最后一门地理，还是心里没有一点底气；说最差的是物理，因为太难乱了阵脚，她约摸赋分后也就70分的样子，因为实在没有得分的理由。
我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碎掉了。物理难，我知道她是真考渣了，然而化学，考试这事儿总有规律可循，自己觉得考的好，结果肯定考的不好。可我不敢说出来，只在心里嘀咕：完了，科科都砸，这样看来，有600分恐怕也是烧到高香了。
没有上大学是我几十年心中无法言说的痛，对于她，我便有一种特别的执拗，希望她能够读一所好一点的大学。很久之前便对她有所期待：至少，能考上中国海洋大学吧。高考前，我时不时在纸上划拉她每门可能考到的分数，加到一起，觉得应该还过的去，反复告诫自己不能把期待值放高的同时，还是不由自主希望她能发挥好一点。
那时候高考未动，一切皆有可能。
可没想到的是，竟然考成这个样子。
等成绩的那些日子，最怕别人问我“闺女考的怎么样”。她很烦，我也很烦。我内心是崩溃的，那种煎熬可能只有亲身经历才可以懂。六百一？六百零几？不至于不过600吧？哎，还海大呢，211也悬乎。19年各学校专业的录取位次，我一遍又一遍排序筛选，圈进去的学校录取位次，下到了四万名。
2
越临近出成绩的日子，越是煎熬到极点。
7月26日那天我坐立不安，下午干脆请假回家，发布会还没开始，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时间逼近5点，我感觉得到自己腿都是软的。说不出来当时的心情，考完已经半个多月，磨折之后，心底里已经做好接受最坏消息的准备，但还是有个强烈的心愿：过610吧，过610，能读所211大学，我就很满足了。
我抖嗦着手指，还没来得及把所有信息输进去，身旁的她愣一下，随即低语：查到了！
查到了？掰过她的手看她的手机。看不真切，我说你发我，你发我……
收到她的截图时我已经反应过来，我说这很好了，已经很好了啊闺女……我忙不迭地给大家汇报时，这小孩也反应过来，跟我不一样的是，她突然间泪流满面：物理才73，才73，数学也不好，呜——呜——你不要发了，考这么差，你发什么发！
号啕大哭。我安慰她：这不很好了么，很好了，我还以为你考六百零几六百一十几呢，这太让我满意了，挺好了，别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我就指望数学跟物理，这两门下功夫也最多，到真招儿这两门拉我这么大的后腿……
我懂得她的失望。数学、物理和地理，是她最钟爱的三门课。在她的观念里，地理是用来提分的，不必花很多时间也能学的很好，她太多的课余时间都砸在数学与物理上，平日里回报她的成绩虽然不是特别好，却也拿得出手，我至今都记得临考物理的那个清晨，她的士气满满，志在必得。
然而到最后，她最钟爱的这三科，也就地理成绩平平看的过去，剩下两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数学物理一起辜负了她。数学离她期望值有近10分的差距，我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些高估，这个成绩也算正常，说不过去的是物理，物理再难，赋分成绩也不至于落到70出头的档次。如此，仅物理一场，便让她失掉至少10分的心态分，倒是我暗自捏把汗的化学应了她的“顺手”，但也没什么超水平发挥。
说没有失望是假的。然而更多的还是知足感恩——那些天我一直沉浸在考的特别差的惊吓与恐惧里，最终成绩虽不理想，但看起来也还过的去，我甚至暗自庆幸，这成绩读海大还有些辜负，就别不知足了吧。
我安慰她，闺女，高考就像平常考试，每一次都或多或少有些失误，你想，如果数学物理都考到你期望的水平，那岂不是十全十美了？可是你又经历过多少十全十美的事情？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咱的成绩虽然有失误，却不是大跳崖式的无法接受，我觉得也算是正常发挥，你说是不是？
后面报志愿的时候，每当对这成绩生出些许失望，我便会想起考完等待成绩的煎熬，只要想起那些煎熬，失望便会在瞬间平复。
那是一种，实实在在地后怕。
3
这娃初二还是初三的时候便跟我说她将来要学建筑。我心里不乐意，想着她还小，便由着她憧憬，也以此为她鼓劲儿。果不其然，高二那年她转了目标，跟我说不想学建筑了，她要学桥梁或者交通，她对港珠澳大桥特别感兴趣，对无人驾驶啊，高铁啊这些情有独钟。
我一个文盲，哪里懂得这些都需要什么专业才能学到，满哪儿收集资料，锁定路桥工程，锁定交通工程，只觉得不对劲儿，可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临近高考，在一次跟她的闲聊中豁然开朗：她感兴趣的其实并不是这几种事物的本身，而是对它们背后的高科技感兴趣啊。
她不止一次说过，妈，我宁肯跟机器打交道也不跟人打交道，我想静静地干点技术活儿。
于是高考过后，她郑重其事地把目光投向偏向于智能化这类的工科。
可是，什么电子信息、光电信息、计算机、测控，我不需要具体查证也知道，这些都是跟男孩子一比高下的专业啊。
于是我一遍一遍与她一起分析她的性格特质，分析她是否适合做这样的工作。心底里，我真的希望她转一个方向，我希望她的大学生活不要有太大的学习压力，希望她后来的工作不要太辛苦，希望她选择一些偏女孩子的专业，比如师范，比如经济……
她又一次跟我展现了她的倔劲儿。我跟她讲这些专业学起来会很累。她说，妈，学什么能不累？我说你要继续跟男孩子拼物理拼数学。她说，拼就拼呗，我怕谁。我说你没兴趣了不想学了可咋办。她说，能咋办，总不能不学。我说，闺女，这些专业肯定难呀。她瞥瞥嘴，说，我还没发现有我学不会的东西。
我心说，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志愿填报，是她自己在大绿本上一条一条勾选的。集结起来，这样一份专属于这个女孩子的强工科志愿表，惹的我又纠结又忐忑，夜夜噩梦。有哪个妈妈，会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选择一条又苦又累又不确定的路呢。
一遍一遍念叨，她也跟我理论，她用排除法。医，因为没选生物不能学，师范，她不肯学，农，她没兴趣，文，她不乐意将来进体制，理，她说太枯燥……到最后，她问我，妈，我有耐性，坐的住，能沉下心，动手能力又很强，你说，是不是工科是最适合我？
我弟跟我说，姐，不要再一遍一遍质疑她了，你会打击她自信的。
可是，可是，我怎能不焦虑。我的闺女，在这个关键的十字路口，选了一条需要竭尽全力去打拼的路呀。
。。。未完待续。。。
青苔要开花--第178篇
冬凝，70后，在梦想中一意孤行，想任性却又终究不敢的威海女子。擅写植物静默，也道生活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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