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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记者俞金旻:做记者要心中有光,脚下有泥|记者手记

周书涵 深度训练营 2022-04-30

成为一名“专业”记者需要什么?极强的学习能力?能吃苦耐劳的精神?灵活应变的能力?


这次,我们选择从“记者”二字出发,区分领域,以某一类型记者为单位,了解他们深度根植于某个特定领域的职业现状,将会遇到哪些人,经历哪些事,又会遇到哪些难题……


以下是记者手记系列第二十一篇,我们采访了视频记者俞金旻。“视频”只是新闻的形式,作为一名报道突发新闻的记者,俞金旻不仅直播台风的凶猛,也直面过“劳荣枝案”等众多庭审现场;他曾就疫情与张文宏医生对话,也常和隔离区的老百姓们交流……


/ 记者手记 /


作者| 周书涵

编辑 | 杜锐峰



“今天外滩被我一个人承包了!”

 

两年前,《新京报》“我们视频”在线直播报道肆虐的台风后,记者俞金旻在网络上迅速走红。


2019年,俞金旻在上海外滩直播台风“利奇马”

这是他的第一次直播。镜头前,俞金旻十分从容淡定,甚至调侃起自己的吨位“12级风也吹不动”。心宽体胖,幽默风趣,网友因此戏称他为“台风专用记者”,俞金旻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号。


“我觉得这是压力也是动力。很多记者同行问我是跑哪条线的,我会说台风是我的。”

 

为了保证报道内容的准确无误,俞金旻会从三四月份开始关注台风动向,查阅大量过往资料,为此他捡起了不少高中地理课本中的专业知识。而每当台风过境,他冲在最前线,以直播和视频的形式为大家展示台风的最新动态。

 

不知者无畏,2019年身穿一件雨衣、一双拖鞋,俞金旻就直接站在了黄浦江边,但随着经验增长,“还真的是越来越害怕”。2020年他和同事驱车前往报道海南台风时,就遭遇一棵树直砸汽车引擎盖,所幸当时有头盔的保护。

 

如今,他会穿好雨靴、防水裤、雨衣和头盔再“上阵”。“大自然的力量真的太可怕了,你只有把自己保护起来,才能为大家带来更好的一个台风直播。”俞金旻表示。

 

作为一名突发新闻记者,俞金旻不仅直播台风的凶猛,也直面过“劳荣枝案”等众多庭审现场;他曾就疫情与张文宏医生对话,也常和隔离区的老百姓们交流。

 

“选题我是来者不拒的。很多朋友说我没有选题时像行尸走肉,打电话有气无力;一听到明天要出一个差,或者突然要过去现场,他们说你整个人跟疯子一样,马上跳出来往前走。”俞金旻笑着描述。

 

入行五年,俞金旻对记者这个行业始终充满热忱。他把“触碰社会的苦痛,不让绝望的人流干泪水是记者的天职和使命”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并不断践行。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Q:视频记者每天的工作流程是怎么样的?


A:视频记者的工作相对来说更复杂,需要报题、采访新闻、去现场拍摄、与编导沟通、与后方的编辑记者沟通。还有写脚本、听同期,剪片子现在不是我负责,我把稿子捋顺以后交给后方的编辑老师,由编辑老师进行剪辑,最后审批。这样才赶制出来一个个完整的短视频。

 

当然最痛苦的还是取标题。首先,我个人是不太赞同做一个标题党,但碍于现在的互联网现状,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会有做标题党的时候。我觉得取标题还是要有增量,它不能太“平”,或者是与别人雷同,要从这个稿子当中最精彩的一部分中来提取。其次,可以先搜一遍各个平台,如果这个角度没有做过标题,可以写在副标题里面;如果你有一个独家的地方,或是你特别想表达的内容,这些都可以作为一个副标题来呈现。


Q:拍摄突发新闻时,如何快速地设计镜头?
A:我觉得这个就“直中要害”吧。在突发现场,拍到画面就是王道。拍摄突发事件的重要瞬间,或是采访事件的核心当事人时,把画面拍摄清楚,没有虚焦,能看清脸录清声音,这些是拍突发新闻中最首要的。之后如果你想要拍更加深层次的,那么摄像基本功肯定是不能忘的。但是在非常危急的情况下,能拍到、能拍清楚,这才是王道。


Q:在现场紧急的情况下,如何克服紧张的心理,保证画面质量呢?


A:刚开始做这个工作的时候肯定会有压力,怕这个画面拍不好,或者说没拍到。那怎么办呢?就想办法在身上多挂几个摄像头。现在的拍摄设备越来越轻便化了。刚开始做突发的时候,我身上可能会背2-3个镜头,比如要长距离推拉,我会选择用单反摄像机。我拍重大突发现场一般会有两个准备:带一个类似于警察用的记录仪,把它挂在肩上,另外再用手机拍,这样就可以确保有备份的录音,哪怕画质差一点,拍到就是最重要的。


Q:除了突发新闻视频外,您也做了很多人物专访视频,例如对东京残奥会中国代表队的举旗手的专访等。在做这类人物专访视频之前,您一般会做哪些准备呢?您又是如何搭建和采访者之间的信任,让采访顺利进行的?


A:做人物专访的话肯定是先去了解这个人的背景,看很多既往的一些报道和视频,知道他的一些喜好和过去经历;另外,可能会根据当下的热门话题,来选择提问方向。


前段时间比较成功的采访——对话张文宏。我和同事为这次采访前前后后准备了将近半个月。其实整个采访很短,才只有40分钟时间。当时,张文宏医生刚开完会,我直接拉住他说:“帮帮忙,我在门口蹲了你一天了,我快饿‘死’了。”张文宏医生说他也饿,我接着说:“别,等你录完这个采访,我陪你一起吃饭。”最后我跟同事一起把他“架”进会议室,用一分钟的时间带好小蜜蜂后马上提问。后来张文宏医生开玩笑说,真就像“纪委”来了一样。


俞金旻和同事一起“抓”张文宏医生采访


东京残奥会举旗手的专访来得很突然,准备不算非常充分。当时是准备找找长三角区域有哪些残奥运动员,正好开幕式那天早上确定旗手是浙江的。我赶到她家后,马上采访了她妈妈。但刚开始采访时,内心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因为大家对残奥运动员的了解并不多,公开报道也很少。那就通过一些技巧和话术,慢慢跟她妈妈成为好朋友。

 

这个搭建信任的过程需要1-2个小时。最简单的一点是称谓,要称呼得更亲切一点。其次,要小心措辞,要考虑到残奥运动员曾经受到的一些伤害,绝对不能出现“残废人”这类字眼。用词要同情人家,同时也要表达祝贺,“恭喜你女儿成为了中国代表队的旗手”;还要考虑到家长接受采访时的心理压力,因为她的孩子毕竟是为国征战,出于担心女儿成绩不理想的心理,她可能会畏惧媒体。这时你就要扮演一个心理疏导者的角色,帮助家长放宽心,告诉他们要坚信自己的女儿是最棒的,能走上残奥的舞台,能走上世界的舞台,就代表女儿在中国是最顶尖的,应该为孩子感到自豪。总之要不停地告诉家长这些内容,让她慢慢觉得,你一样也在为她的孩子祝福,从而慢慢建立起信任关系。


Q:您还跟过很多案件的庭审现场,这种报道的模式是怎样的?您在庭审过程中会关注哪些细节?


A:我们的一套模式是:我在里面听审、观察做记录;同时另外一组在门口观察现场情况,可能是先从外围开始采访一些当事人家属、旁观群众,又或者是复盘案件的整个过程。之后等待我从现场出来,再给大家直播报道第一手庭审内容。


我进入庭审现场后,会先观察当事人的神情穿着、肢体动作和一些手部微动作,还有Ta与上次开庭或是被抓捕时相比的身材变化。因为庭审是不允许记者带摄像机和录音设备的,只能带一支笔和一张纸,因此我会在纸上分区域记录。第一个记录嫌疑人的基本特点,第二个记录审判长的归纳内容,第三个是公诉方的主要内容,第四是辩护人的主要内容,最后再在背面记一些精彩语录。这样分区做好笔记,因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把这些内容记下来,结束后进行直播复盘时,会更加胸有成竹,把内容更好地展现给观众。


我一般是等休庭或者宣判完成以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出来,第一时间接过话筒直播。后面呈现的新闻视频是在直播结束之后重新进行“拆桥”,把直播中最精彩的部分以短视频的形式进行二次传播。


2021年,俞金旻在“郭美美案”庭审现场外围报道


卸下负担,随时代发展


Q:想成为一名视频记者,他需要具备怎么样的素质?

 

A:首先肯定是要有新闻人最基本的素质。在视听语言方面,在拍摄上、在视频化呈现上,要稍微有一些调整,从一个文字的记录者,转变成画面的记录者。


从一个文字记者转型为一个视频记者,从技能角度来说会很快。但是做新闻的一颗心以及跑现场的一颗心,这要养成其实是挺难的。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是基本功或者是基本素质的培养,这才是做记者的本性。


2020年11月,俞金旻和海事局执法人员一起

在黄浦江水域“跳帮”临检

 

Q:这几年观众似乎更乐意看有直观画面的视频新闻,文字报道并没有过去那么被需要了。您赞同“视频新闻让社会更浮躁了”的说法吗?


A浮躁肯定会有的。我们有时候把视频称为“快餐文化”,但不可否认,这也是大家的一种喜好。抖音快手这些短视频平台每天都充实着我们的生活,为大家带来更多的快乐,可能这就是社会发展的一种需要。
还是看个人的选择吧。我个人还是挺爱看文字深度报道的,当我有空的时候,我可能会花上半个小时去慢慢地、细细地读,像《中国新闻周刊》《新民周刊》这种比较有深度的杂志。出版的杂志我感觉有一股油墨香,虽然我自己是做视频的,但平时还是比较喜欢看文字。我觉得文字可能会写得更深刻,能表达很多视频无法直观展示的内容,我挺敬佩这一方面的。

 

所以我们需要以正视的态度去探讨这个问题。短视频不是“妖魔鬼怪”,我觉得这就是时代发展的自然规律。也许未来短视频不火了,又会有“中视频”的出现。只要新闻人基本功不要丢,做新闻的初心不变,无论这个时代怎么发展,都可以去适应它、融入它,把新闻做好。

 

不要有任何负担,就随时代发展。看时代需要我们做什么。我觉得未来是需要我们成长为行业里的“特种兵”,什么都要会。

 

Q:那对比文字报道,您会不会觉得视频新闻的深度不太够?


A:视频也有深度报道,也有人物对话,只是和文字报道的侧重点、表达形式不同。视频新闻一般是通过现场调查来体现它的深度。

“我们视频”有一个王牌栏目叫做“回到现场”。这个栏目的口号就是“回到新闻的原点,回到新闻发生的地方”。比如重走犯罪嫌疑人的逃亡路,或者重走案发路,用记者亲身体验的形式来告诉大家案发经过;或者利用三维地图、卫星图,包括虚拟AI等等技术来建模,让观众更加身临其境。


心中有光,脚下有泥


Q:从业五年多了,您觉得自己有遇到职业瓶颈期吗?
 
A:我马上要进入第6年的职业生涯了,可能有时候对一些常规的同题操作,会有一丝丝厌倦。但我不太赞同新闻有瓶颈期这个说法。新闻这个行业不像普通的工作。其他工作可能永远是两点一线,但新闻每天都是新的,都是在不同的场景发生的,没有两件新闻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觉得自己永远都在上升。
 
调整好心态非常重要。既然你在新闻这个行业,就要好好的把新闻做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有朝一日你离开了我们这个队伍,我肯定是会微笑着鼓掌,给你一个拥抱,祝你前程似锦。我永远是这样的态度。
 
Q:记者这份工作好像和生活没办法完全割裂,您的状态是怎么样‍的?您喜欢这种状态吗?
 
A:我觉得记者的工作就是在生活中发现新闻,在新闻中快乐地生活。

做记者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因为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新闻,它需要你去现场。我父母其实挺烦我的,因为我经常会把很多工作的事情带到生活当中,比较轻症的表现是吃着饭时,突然之间跑去电脑前面搞点新闻。
 
其次是会有职业的代入感。在很多事情上,比如说有人处理不公或者怎么样,我会上前去跟他争执,会给他讲大道理,或者会去维权。大家可能不理解我的做法,认为吃点亏就好了,但在我看来,这不是吃不吃亏的事情,我要揭露真相,要把这个事情曝光出来,让更多人少受到一些不平等的待遇。
 
目前来说,我是挺喜欢这种状态的,但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每个人都会变的。

俞金旻的汽车后备箱常备物资
 
Q:从交流中能感受到您是一个非常有“新闻理想”的人,您怎么看待“新闻理想”对记者职业的影响?

A:“新闻理想”是只有短短的4个字,但要真正践行一辈子是非常难的。我永远坚信这句话——“做记者要心中有光,脚下有泥”。

很多人觉得这是冠冕堂皇的套话,但我认为这是记者需要一直维持的方向。谈新闻理想很容易,可当你真正去实践的时候,可能会非常难。因为你会面临很多现实因素,包括家庭、个人、父母等等。没有一个人完全是活在理想当中的,总有不得不为现实低头的时候。
 
所以处理好工作生活的关系,让自己处于最舒适的状态,就达到了最适合你的理想状态了。并不是一定要时时刻刻把“新闻理想”这四个字和职业挂钩,只要过上你自己理想的生活,做上你自己理想的工作,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 

Q:从校园这一象牙塔中走出,成为一位职业记者,很多人会面临一种“无力感”,您有这种感受吗,又是如何处理的?

A:我觉得“无力感”太强是因为跑社会不够多,下基层不够多,在电脑前坐多了。
 
你在电脑前当然改变不了什么,一个电话没有那么多威力。作为一个记者,尤其是社会新闻记者,要贴近到百姓当中去,贴近到基层去,这样你的一些微小的内容才会慢慢地被发现。做记者不要指望改变整个社会,这些内容交给相应的人去做,你可以建议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去推动它们。
 
所以我劝我的学弟学妹做记者就不要怕苦,不要怕脏,一定要往基层走,一定要往现场去,在电脑前是采不到真正非常优秀的新闻的。


俞金旻

《新京报》“我们视频”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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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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