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一棵树-水杉（12）

水杉的一年

2月24日

难得的好天，碧空如洗，一片蓝天，我决定出门去浦阳新村溜达一下，好久没有去看我的芽了。开车一进入浦阳新村的水杉路段，一路都是各种各样的水杉，在我眼里，每一株都是不一样的，这一株的水杉果子特别低，下次我要在这株树下停留一下。那一株的水杉树干上有很多苔藓，那一株我也要停留一下，一路都是我想要停下来观察的水杉树。但是这一次，我急于想见到我标记的那一条水杉的枝条，不知道一周没有见，这一根枝条是不是还安全地呆在树上。

把车停在老地方，我一眼就看到了我标记着的芽，它们依然没有什么动静。我想把标记再做得清楚一点，因为这一段小枝将要伴随着我走过这一年。我拿出标记尺子（这个尺子还是我去成都看花的时候，丁蜀黍给我的），量了一下，在一张卡片的距离处，把原来的标记位置固定下来。这一段小枝上面一共有9个芽，一个顶芽，8个侧芽，三组对生，两个单生，还有6个枝痕，我把每一处都认真拍了照片，今年将对这一截小枝进行持续地观察，一年以后，它们到底会长成什么样？想着这样的期待，对这一年的观树又充满了各种想象。

2月25日

在去浦阳新村的路上，有一条小路，远远地，我就可以看到这一条小路上有一排落羽杉，一直想去观察一下，可是每次都在自己的水杉树下停留很久，导致每次想要去观察这一排落羽杉都没有充足的时间。今天我特意专心地前往这一条小路，重点观察一下水杉和落羽杉的区别。

远远地虽然已经能够从株型上分出水杉和落羽杉，但是我还想进一步观察一下细节。一下车，就被这条小路上落羽杉的呼吸根吸引住了。这一排落羽杉的旁边就是一条水沟，长期生长于沼泽地带或水边的植物，由于土壤中空气缺乏，造成根部呼吸困难，为适应这种环境，一部分根背地向上生长，露出地面，适应于呼吸，于是就有了呼吸根，这类根有发达的通气组织。这些呼吸根一个一个就像是小人国里的小人一样，摆出各种样子，立在落羽杉树下，有些甚至离开落羽杉很远，这也是水杉区别落羽杉的地方，因为水杉树下是没有这些呼吸根的。

这一排落羽杉很友好，虽然长得很高大，但是有很多小孢子叶球垂下来，我可以轻易地撩到小枝和小孢子叶球，采到手上以后，就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水杉和落羽杉的冬态，差别还是挺大的。水杉的小枝上有冬芽，但是落羽杉的的小枝上面没有冬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我感觉这些是脱落的叶痕，当然，这需要到春天叶子长出来的时候验证一下。

水杉的小孢子叶球比落羽杉要大不少，小孢子叶球基本呈对生，而落羽杉的小孢子叶球基本呈互生。这和它们叶子的生长方式相同。

2月26日

天气真好呀，一个人开车在乡间溜达，我想完成心中的一个心愿，去寻找一棵能够自由生长的水杉树。在乡间小路上，转了几个地方，我看到田野中间有一株孤独的水杉，这一株水杉长得不是很高大，但是它的周围没有房子，也没有别的水杉，这不正是我在寻找的那一株可以自由生长的水杉吗？

我把车停在路边，穿过田梗，来到这一株水杉树下，绕着水杉树转了一圈，查看它的树皮，查看它的树皮上有没有疤痕，有没有被人为砍去的枝条，有没有被人绑过的标记。转了几圈，都没有这些人为干预的痕迹，这一棵树是标准的等腰三角形，所有的枝条都可以向四周优雅地舒展开，导致它们的枝条看上去很均匀。

小区里被砍头的樟树

在我们的身边，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恣意生长的树实在太少了。城市里的树，每年都会被园林工人修剪，或许是因为长得太茂盛了，需要疏枝。有些小区里的树，因为长得太高大了，挡住了楼上住户的阳光，会被住户投诉到物业，物业就会采用简单粗暴的方法，把树的枝干截掉，有些甚至截得很厉害，让人心生怜惜。还有一些树也不能正常的开花结果，比如杨树、柳树，开花以后结了果子，会飘起杨絮、柳絮引起人们过敏，人们就想出了各种方法，让它们不能飘絮，还有一些树种例如银杏，因为结的果子掉在路上味道不好闻，也会给环卫工作打扫卫生造成困难，就会想办法让它们不能正常结果。树在人为的干扰下，长成了人类想让它们长成的样子，以至于长此以往，我们已经忘记了，这些树本来应该会长成的样子。

村里被砍头的水杉

2月27日

天气真好呀，出门的时候，又去看了水杉，这一次，我发现水杉树上，有地衣和苔藓。这一块块的地衣引起了我的注意，树干上还有深绿色的苔藓，像线一样布局在树干上，它们一起构成了水杉树干上的水墨山水画。 

地衣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生命形式，科学家为了研究它们的生存状态，费了很大的周折。19世纪六十年代，科学家认为地衣属于植物，但是到了1868年，瑞士科学家西蒙·施文德纳（Simon Schwendener）揭示出它们其实是一种复合生命体，由真菌与微型藻类结伴相生。藻类利用阳光制造真菌所需的养分，而真菌则提供矿物质，水和保护。这个理论一直存在了150年，但是到了2011年，澳大利亚格拉茨大学的植物学教授托比·斯普利比尔（Toby Spribille）经过研究发现，地衣实际上是三种生命体的联盟，还有一种真菌类群叫做担子菌（basidiomycetes）。当两种不同的真菌和一种藻类，通过正确的组合在岩石或枝桠上相遇时，地衣便形成了。不管是几种生命体的联合，我们都可以感觉到，大自然的复杂与精妙，生命之间要进行怎样的配合才会完成如此复杂的工艺。

我看着它们，抚摸它们，那些粗糙的感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那些被雨水洗刷以后显露出来的光泽，那些默默的沉寂中隐含着狂热的秘密，想像着它们经历的岁月，和这些水杉树一起，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和光的侵蚀，它们小小的身躯背负着时间的重负，和树皮一样，书写着大自然的历史。 

岩石上的地衣和蕨类